西游记

吴承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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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章

西游记 by 吴承恩

2018-5-27 06:02

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护遭魔蛰 圣显幽魂救本原
  且不言唐僧等在华光破屋中,苦奈夜雨存身。
  却说铜台府地灵县城内有伙凶徒,因宿娼、饮酒、赌博,花费了家私无计过活,遂伙了十数人做贼,算道本城那家是第一个财主,那家是第二个财主去打劫些金银用度。
  内有一人道:
  “也不用缉访,也不须算计,
  只有今日送那唐朝和尚的寇员外家十分富厚。
  我们乘此夜雨,街上人也不防备,火甲等也不巡逻,就此下手劫他些资本,我们再去嫖赌儿耍子,岂不美哉!”众贼欢喜齐了心,都带了短刀、蒺藜、拐子、闷棍、麻绳、火把,冒雨前来。
  打开寇家大门,呐喊杀入。
  慌得他家里,若大若小,是男是女,俱躲个干净。
  妈妈儿躲在床底;老头儿闪在门后;寇梁、寇栋与着亲的几个儿女,都战战兢兢的四散逃走顾命。
  那伙贼,拿着刀,点着火,将他家箱笼打开,
  把些金银宝贝首饰衣裳,器皿家火,尽情搜劫。
  那员外割舍不得,拚了命,走出门来,
  对众强人哀告道:
  “列位大王,
  够你用的便罢还留几件衣物与我老汉送终。”
  那众强人那容分说,赶上前,把寇员外撩阴一脚,踢翻在地可怜三魂渺渺归阴府,七魄悠悠别世人!众贼得了手,走出寇家顺城脚做了软梯,漫城墙一一系出,冒着雨连夜奔西而去。
  那寇家僮仆,见贼退了,方才出头。
  及看时,老员外已死在地下。
  放声哭道:
  “天呀!主人公已打死了!”众皆伏尸而哭,
  悲悲啼啼。
  将四更时,那妈妈想恨唐僧等不受他的斋供,
  因为花扑扑的送他惹出这场灾祸,便生妒害之心,欲陷他四众。
  扶着寇梁道:
  “儿啊,不须哭了。
  你老子今日也斋僧,明日也斋僧,岂知今日做圆满,斋着那一伙送命的僧也!”他兄弟道:
  “母亲
  怎么是送命的僧?”妈妈道:
  “贼势凶勇
  杀进房来我就躲在床下,战兢兢的留心向灯火处看得明白。
  你说是谁?点火的是唐僧,持刀的是猪八戒,
  搬金银的是沙和尚打死你老子的是孙行者。”
  二子听言,
  认了真实道:
  “母亲既然看得明白,
  必定是了。
  他四人在我家住了半月,将我家门户墙垣,窗巷道,俱看熟了财动人心,所以乘此夜雨,复到我家。
  既劫去财物,又害了父亲,此情何毒!待天明到府里递失状坐名告他。”
  寇栋道:
  “失状如何写?”寇梁道:
  “就依母亲之言。
  ”写道:
  唐僧点着火,八戒叫杀人。
  沙和尚劫出金银去,孙行者打死我父亲。
  一家子吵吵闹闹,不觉天晓。
  一壁厢传请亲人,置办棺木;一壁厢寇梁兄弟,赴府投词。
  原来这铜台府刺史正堂大人:
  平生正直,
  素性贤良。
  少年向雪案攻书,早岁在金銮对策。
  常怀忠义之心,每切仁慈之念。
  名扬青史播千年,龚、黄再见;声振黄堂传万古,卓、鲁重生。
  当时坐了堂,发放了一应事务,即令抬出放告牌。
  这寇梁兄弟抱牌而入,
  跪倒高叫道:
  “爷爷,
  小的们是告强盗得财杀伤人命重情事。”
  刺史接上状去,看了这般这的,如此如彼,
  即问道:
  “昨日有人传说你家斋僧圆满,
  斋得四众高僧乃东土唐朝的罗汉,花扑扑的满街鼓乐送行,怎么却有这般事情?”寇梁等磕头道:
  “爷爷
  小的父亲寇洪斋僧二十四年,因这四僧远来,
  恰足万僧之数;因此做了圆满留他住了半月。
  他就将路道、门窗都看熟了。
  当日送出,当晚复回,乘黑夜风雨,遂明火执杖,杀进房来劫去金银财宝,衣服首饰;又将父打死在地。
  望爷爷与小民做主!”刺史闻言,即点起马步快手并民壮人役,共有百五十人各执锋利器械,出西门一直来赶唐僧四众。
  却说他师徒们,在那华光行院破屋下挨至天晓。
  方才出门,上路奔西。
  可可的那些强盗当夜打劫了寇家,系出城外,
  也向西方大路上行经天晓,走过华光院西去,
  有二十里远近藏于山凹中,分拨金银等物。
  分还未了,忽见唐僧四众顺路而来,众贼心犹不歇,指定唐僧道:
  “那不是昨日送行的和尚来了!”众贼笑道:
  “来得好!来得好!我们也是干这般没天理的买卖。
  这些和尚缘路来,又在寇家许久,不知身边有多少东西,我们索性去截住他夺了盘缠,抢了白马凑分,却不是遂心满意之事?”众贼遂持兵器呐一声喊,跑上大路一字儿摆开。
  叫道:
  “和尚,不要走!快留下买路钱,
  饶你性命!牙迸半个‘不’字一刀一个,决不留存!”唬得个唐僧在马上乱战,沙僧与八戒心慌对行者道:
  “怎的了,怎的了!苦奈得半夜雨天,
  又早遇强徒断路
  诚所谓‘祸不单行’也!”行者笑道:
  “师父莫怕,
  兄弟勿忧等老孙去问他一问。”
  好大圣,束一束虎皮裙子,抖一抖锦布直裰,
  走近前
  叉手当胸道:
  “列位是做甚么的?”贼徒喝道:
  “这厮不知死活,
  敢来问我!你额颅下没眼不认得我是大王爷爷?快将买路钱来,放你过去!”行者闻言满面陪笑道:
  “你原来是剪径的强盗!”贼徒发狠叫:
  “杀了!”行者假假的惊恐道:
  “大王,
  大王!我是乡村中的和尚不会说话,冲撞莫怪,莫怪!若要买路钱不要问那三个,只消问我。
  我是个管帐的。
  凡有经钱、衬钱,那里化缘的、布施的,都在包袱中,尽是我管出入。
  那个骑马的,虽是我的师父,他却只会念经,
  不管闲事财色俱忘,一毫没有。
  那个黑脸的,是我半路上收的个后生,只会养马。
  那个长嘴的,是我雇的长工,只会挑担。
  你把三个放过去,我将盘缠、衣钵,尽情送你。”
  众贼听说:
  “这个和尚倒是个老实头儿。
  既如此,饶了你命,教那三个丢下行李,放他过去。”
  行者回头使个眼色,沙僧就丢了行李担子,
  与师父牵着马同八戒往西径走。
  行者低头打开包袱,就地挝把尘土,往上一洒,念个咒语乃是个定身之法;喝一声“住!”那伙贼共有三十来名,一个个咬着牙睁着眼,撒着手,直直的站定,莫能言语不得动身。
  行者跳出路口,
  叫道:
  “师父!回来,
  回来!”八戒慌了道:
  “不好,
  不好!师兄供出我们来了!他身上又无钱财包袱里又无金银,必定是叫师父要马哩。
  叫我们是剥衣服了。
  ”沙僧笑道:
  “二哥莫乱说!大哥是个了得的。
  向者那般毒魔狠怪,也能收服,怕这几个毛贼?他那里招呼,必有话说快回去看看。”
  长老听言,欣然转马,回至边前,
  叫道:
  “悟空,
  有甚事叫回来也?”行者道:
  “你们看这些贼是怎的说?”八戒近前推着他
  叫道:
  “强盗你怎的不动弹了?”那贼浑然无知,
  不言不语。
  八戒道:
  “好的痴哑了!”行者笑道:
  “是老孙使个定身法定住也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既定了身,未曾定口,
  怎么连声也不做?”行者道:
  “师父请下马坐着。
  常言道:
  ‘只有错拿,没有错放。
  ’兄弟,你们把贼都扳翻倒,捆了,教他供一个供状,看他是个雏儿强盗把势强盗。
  ”沙僧道:
  “没绳索哩。”
  行者即拔下些毫毛,吹口仙气,变作三十条绳索,一齐下手把贼扳翻,都四马攒蹄捆住,却又念念解咒,那伙贼渐渐苏醒。
  行者请唐僧坐在上首,
  他三人各执兵器喝道:
  “毛贼!你们一起有多少人?做了几年买卖?打劫了有多少东西?可曾杀伤人口?还是初犯,却是二犯三犯?”众贼开口道:
  “爷爷饶命!”行者道:
  “莫叫唤!从实供来!”众贼道:
  “老爷,
  我们不是久惯做贼的都是好人家子弟。
  只因不才,吃酒赌钱,宿娼顽耍,将父祖家业,尽花费了一向无干,又无钱用。
  访知铜台府城中寇员外家资财豪富,昨日合伙,当晚乘夜雨昏黑就去打劫。
  劫的有些金银服饰,在这路北下山凹里正自分赃,忽见老爷们来。
  内中有认得是寇员外送行的,必定身边有物;又见行李沉重,白马快走人心不足,故又来邀截。
  岂知老爷有大神通法力,将我们困住。
  万望老爷慈悲,收去那劫的财物,饶了我的性命也!”
  三藏听说是寇家劫的财物,
  猛然吃了一惊
  慌忙站起道:
  “悟空,寇老员外十分好善,
  如何招此灾厄?”行者笑道:
  “只为送我们起身
  那等彩帐花幢盛张鼓乐,惊动了人眼目,所以这伙光棍就去下手他家。
  今又幸遇着我们,夺下他这许多金银服饰。”
  三藏道:
  “我们扰他半月,感激厚恩,
  无以为报不如将此财物护送他家,却不是一件好事?”行者依言。
  即与八戒、沙僧,去山凹里取将那些赃物,收拾了,驮在马上。
  又教八戒挑了一担金银,沙僧挑着自己行李。
  行者欲将这伙强盗一棍尽情打死,又恐唐僧怪他伤人性命,只得将身一抖收上毫毛。
  那伙贼松了手脚,爬起来,一个个落草逃生而去。
  这唐僧转步回身,将财物送还员外,这一去,
  却似飞蛾投火反受其殃。
  有诗为证,
  诗曰:
  恩将恩报人间少,反把恩慈变作仇。
  下水救人终有失,三思行事却无忧。
  三藏师徒们将着金银服饰拿转,正行处,
  忽见那枪刀簇簇而来。
  三藏大惊道:
  “徒弟,你看那兵器簇拥相临,
  是甚好歹?”八戒道:
  “祸来了祸来了!这是那放去的强盗,
  他取了兵器又伙了些人,
  转过路来与我们斗杀也!”沙僧道:
  “二哥,
  那来的不是贼势。
  大哥,你仔细观之。”
  行者悄悄的向沙僧道:
  “师父的灾星又到了,
  此必是官兵捕贼之意。”
  说不了,众兵卒至边前,撒开个圈子阵,
  把他师徒围住道:
  “好和尚!打劫了人家东西,
  还在这里摇摆哩!”一拥上前先把唐僧抓下马来,用绳捆了;又把行者三人也一齐捆了;穿上扛子,两个抬一个赶着马,夺了担,径转府城。
  只见那:
  唐三藏,战战兢兢,滴泪难言;猪八戒,
  絮絮叨叨心中报怨;沙和尚,囊突突,意下踌躇;孙行者,笑唏唏要施手段。
  众官兵攒拥扛抬,须臾间,拿到城里。
  径自解上黄堂报道:
  “老爷,民快人等捕获强盗来了!”那刺史端坐堂上,赏劳了民快捡看了贼赃,当叫寇家领去。
  却将三藏等提近厅前,
  问道:
  “你这起和尚,
  口称是东土远来向西天拜佛,却原来是些设法看门路,打家劫舍之贼!”三藏道:
  “大人容告:
  贫僧实不是贼
  决不敢假随身现有通关文牒可照。
  只因寇员外家斋我等半月,情意深重,我等路遇强盗,夺转打劫寇家的财物因送还寇家报恩,不期民快人等捉获,以为是贼实不是贼。
  望大人详察。
  ”刺史道:
  “你这厮见官兵捕获,却巧言报恩。
  既是路遇强盗,何不连他捉来,报官报恩?如何只是你四众!你看!寇梁递得失状,坐名告你你还敢展挣?”
  三藏闻言,一似大海烹舟,
  魂飞魄丧。
  叫:
  “悟空,
  你何不上来折辨?”行者道:
  “有赃是实,
  折辨何为!”刺史道:
  “正是啊!赃证现存
  还敢抵赖?”叫手下:
  “拿脑箍来把这秃贼的光头箍他一箍,
  然后再打!”行者慌了
  心中暗想道:
  “虽是我师父该有此难,
  还不可教他十分受苦。”
  他见那皂隶们收拾索子,结脑箍,
  即便开口道:
  “大人且莫箍那个和尚。
  昨夜打劫寇家,点火的也是我,持刀的也是我,劫财的也是我杀人的也是我。
  我是个贼头,要打只打我,与他们无干。
  但只不放我便是。”
  刺史闻言,
  就教:
  “先箍起这个来。”
  皂隶们齐来上手,把行者套上脑箍,收紧了一勒,扑的把索子断了。
  又结又箍,又扑的断了。
  一连箍了三四次,他的头皮,皱也不曾皱一些儿。
  却又换索子再结时,
  只听得有人来报道:
  “老爷,
  都下陈少保爷爷到了请老爷出郭迎接。
  ”那刺史即命刑房吏:
  “把贼收监,好生看辖。
  待我接过上司,再行拷问。”
  刑房吏遂将唐僧四众,推进监门。
  八戒、沙僧将自己行李担进随身。
  三藏道:
  “徒弟,
  这是怎么起的?”行者笑道:
  “师父,
  进去进去!这里边没狗叫,倒好耍子!”可怜把四众捉将进去,一个个都推入辖床扣拽了滚肚、敌脑、攀胸。
  禁子们又来乱打。
  三藏苦痛难禁,
  只叫:
  “悟空!怎的好,
  怎的好!”行者道:
  “他打是要钱哩。
  常言道:
  ‘好处安身,苦处用钱。
  ’如今与他些钱,便罢了。
  ”三藏道:
  “我的钱自何来?”行者道:
  “若没钱,
  衣物也是。
  把那袈裟与了他罢。”
  三藏听说,就如刀刺其心。
  一时间见他打不过了,
  只得开言道:
  “悟空,
  随你罢。”
  行者便叫:
  “列位长官,不必打了。
  我们担进来的那两个包袱中,有一件锦袈裟,价值千金。
  你们解开拿了去罢。”
  众禁子听言,一齐动手,把两个包袱解看。
  虽有几件布衣,虽有个引袋,俱不值钱。
  只见几层油纸包裹着一物,霞光焰焰,知是好物。
  抖开看时,
  但只见:
  巧妙明珠缀,稀奇佛宝攒。
  盘龙铺绣结,飞凤锦沿边。
  众皆争看,又惊动本司狱官。
  走来喝道:
  “你们在此嚷甚的?”禁子们跪道:
  “老爹才子却提控送下四个和尚,
  乃是大伙强盗。
  他见我们打了他几下,把这两个包袱与我。
  我们打开看时,见有此物,无可处置。
  若众人扯破分之,其实可惜,若独归一人,众人无利。
  幸老爹来,凭老爹做个劈着。”
  狱官见了,乃是一件袈裟,又将别项衣服,
  并引袋儿通检看了。
  又打开袋内关文一看,见有各国的宝印花押,
  道:
  “早是我来看呀!不然你们都撞出事来了。
  这和尚不是强盗。
  切莫动他衣物。
  待明日太爷再审,方知端的。”
  众禁子听言,将包袱还与他,照旧包裹,交与狱官收讫。
  渐渐天晚,听得楼头起鼓,火甲巡更。
  捱至四更三点,行者见他们都不呻吟,尽皆睡着。
  他暗想道:
  “师父该有这一夜牢狱之灾。
  老孙不开口折辨,不使法力者,盖为此耳。
  如今四更将尽,灾将满矣,我须去打点打点,
  天明好出牢门。”
  你看他弄本事,将身小一小,脱出辖床,摇身一变,变做个蜢虫儿从房檐瓦缝里飞出。
  见那星光月皎,正是清和夜静之天,他认了方向,径飞向寇家门首。
  只见那街西下一家儿灯火明亮。
  又飞近他门口看时,原来是个做豆腐的。
  见一个老头儿烧火,妈妈儿挤浆。
  那老儿忽的叫声:
  “妈妈,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财,
  只是没寿。
  我和他小时,同学读书,我还大他五岁。
  他老子叫做寇铭,当时也不上千亩田地,放些租帐,也讨不起。
  他到二十岁时,那铭老儿死了,他掌着家当,
  其实也是他一步好运。
  娶的妻是那张旺之女,小名叫做穿针儿,却倒旺夫。
  自进他门,种田又收,放帐又起;买着的有利,做着的赚钱被他如今挣了有十万家私。
  他到四十岁上,就回心向善,斋了万僧。
  不期昨夜被强盗踢死。
  可怜!今年才六十四岁,正好享用,何期这等向善,不得好报乃死于非命?可叹!可叹!”
  行者一一听之,
  却早五更初点。
  他就飞入寇家,只见那堂屋里已停着棺材,材头边点着灯,摆列着香烛花果妈妈在旁啼哭;又见他两个儿子也来拜哭,两个媳妇拿两盏饭儿供献。
  行者就钉在他材头上,咳嗽了一声。
  唬得那两个媳妇,查手舞脚的往外跑;寇梁兄弟伏在地下,不敢动。
  只叫:
  “爹爹!,,!……”那妈妈子胆大,
  把材头扑了一把道:
  “老员外
  你活了?”行者学着那员外的声音道:
  “我不曾活。”
  两个儿子一发慌了,不住的叩头垂泪,
  只叫:
  “爹爹!,
  !”妈妈子硬着胆,
  又问道:
  “员外,
  你不曾活
  如何说话?”行者道:
  “我是阎王差鬼使押将来家与你们讲说的。”
  ……说道:
  “那张氏穿针儿枉口诳舌,
  陷害无辜。”
  那妈妈子听见叫他小名,
  慌得跪倒磕头道:
  “好老儿啊!这等大年纪还叫我的小名儿!我那些枉口诳舌,害甚么无辜?”行者喝道:
  “那里有个甚么‘唐僧点着火
  八戒叫杀人。
  沙僧劫出金银去,行者打死你父亲’?只因你诳言,把那好人受难:
  那唐朝四位老师路遇强徒,
  夺将财物送来谢我,是何等好意!你却假捻失状,着儿子们首官官府又未细审;又如今把他们监禁,那狱神、土地、城隍俱慌了坐立不宁,报与阎王。
  阎王转差鬼使押解我来家,教你们趁早解放他去;不然,教我在家搅闹一月将合门老幼并鸡狗之类,一个也不存留!”寇梁兄弟又磕头哀告道:
  “爹爹请回,
  切莫伤残老幼。
  待天明就去本府投递解状,愿认招回,只求存殁均安也。”
  行者听了,
  即叫:
  “烧纸,我去呀!”他一家儿都来烧纸。
  行者一翅飞起,径又飞至刺史住宅里面。
  低头观看,那房内里已有灯光,见刺史已起来了。
  他就飞进中堂看时,只见中间后壁挂着一轴画儿,是一个官儿骑着一匹点子马有几个从人,打着一把青伞,搴着一张交床更不识是甚么故事,行者就钉在中间。
  忽然那刺史自房里出来,弯着腰梳洗。
  行者猛的里咳嗽一声,把刺史唬得慌慌张张,
  走入房内。
  梳洗毕,穿了大衣,
  即出来对着画儿焚香祷告道:
  “伯考姜公乾一神位。
  孝侄姜坤三蒙祖上德荫,忝中甲科,今叨受铜台府刺史,旦夕侍奉香火不绝为何今日发声?切勿为邪为祟,恐唬家众。”
  行者暗笑道:
  “此是他大爷的神子!”却就绰着经儿叫道:
  “坤三贤侄,
  你做官虽承祖荫一向清廉,怎的昨日无知,把四个圣僧当贼,不审来音囚于禁内!那狱神、土地、城隍不安,报与阎君阎君差鬼使押我来对你说,教你推情察理,快快解放他;不然就教你去阴司折证也。”
  刺史听说,
  心中悚惧道:
  “大爷请回,
  小侄升堂当就释放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既如此,烧纸来。
  我去见阎君回话。”
  刺史复添香烧纸拜谢。
  行者又飞出来看时,东方早已发白。
  及飞到地灵县,又见那合县官却都在堂上。
  他思道:
  “蜢虫儿说话,被人看见,露出马脚来不好。”
  他就半空中,改了个大法身,从空里伸下一只脚来,把个县堂满。
  口中叫道:
  “众官听着:
  吾乃玉帝差来的浪荡游神。
  说你这府监里屈打了取经的佛子,惊动三界诸神不安,教吾传说趁早放他;若有差池,教我再来一脚,先踢死合府县官后死四境居民,把城池都踏为灰烬!”概县官吏人等,慌得一齐跪倒磕头礼拜道:
  “上圣请回。
  我们如今进府,禀上府尊,即教放出。
  千万莫动脚,惊唬死下官。”
  行者才收了法身,仍变做个蜢虫儿,从监房瓦缝儿飞入,依旧钻在辖床中间睡着。
  却说那刺史升堂,才抬出投文牌去,早有寇梁兄弟,抱牌跪门叫喊。
  刺史着令进来。
  二人将解状递上。
  刺史见了,
  发怒道:
  “你昨日递了失状,
  就与你拿了贼来你又领了赃去,
  怎么今日又来递解状?”二人滴泪道:
  “老爷,
  今夜小的父亲显魂道:
  ‘唐朝圣僧原将贼徒拿住,
  夺获财物放了贼去,好意将财物送还我家报恩,怎么反将他当贼拿在狱中受苦?狱中土地城隍俱不安,报了阎王阎王差鬼使押解我来教你赴府再告,释放唐僧庶免灾咎:
  不然,老幼皆亡。
  ’因此,特来递个解词。
  望老爷方便,方便!”刺史听他说了这话,
  却暗想道:
  “他那父亲,
  乃是热尸新鬼显魂报应犹可;我伯父死去五六年了,却怎么今夜也来显魂教我审放?看起来必是冤枉。”
  正忖度间,只见那地灵县知县等官,急急跑上堂,乱道:
  “老大人不好了,不好了!适才玉帝差浪荡游神下界,教你快放狱中好人。
  昨日拿的那些和尚,不是强盗,都是取经的佛子。
  若少迟延,就要踢杀我等官员,还要把城池连百姓俱尽踏为灰烬。”
  刺史又大惊失色,即叫刑房吏火速写牌提出。
  当时开了监门提出。
  八戒愁道:
  “今日又不知怎的打哩。
  ”行者笑道:
  “管你一下儿也不敢打。
  老孙俱已干办停当。
  上堂切不可下跪,他还要下来请我们上坐。
  却等我问他要行李,要马匹。
  少了一些儿,等我打他你看。”
  说不了,已至堂口。
  那刺史、知县并府县大小官员,
  一见都下来迎接道:
  “圣僧昨日来时,
  一则接上司忙迫二则又见了所获之赃,未及细问端的。”
  唐僧合掌躬身,又将前情细陈了一遍。
  众官满口认称,
  都道:
  “错了,错了!莫怪,
  莫怪!”又问狱中可曾有甚疏失。
  行者近前努目睁看,
  厉声高叫道:
  “我的白马是堂上人得了,
  行李是狱中人得了快快还我!今日却该我拷较你们了,枉拿平人做贼你们该个甚罪?”府县官见他作恶,无一个不怕即便叫收马的牵马来,收行李的取行李来,一一交付明白。
  你看他三人一个个逞凶,众官只以寇家遮饰。
  三藏劝解了道:
  “徒弟,是也不得明白。
  我们且到寇家去,一则吊问,二来与他对证对证,看是何人见我做贼。
  ”行者道:
  “说得是。
  等老孙把那死的叫起来,看是那个打他。”
  沙僧就在府堂上把唐僧撮上马,喝喝,
  一拥而出。
  那些府县多官,也一一俱到寇家。
  唬得那寇梁兄弟在门前不住的磕头,接进厅。
  只见他孝堂之中,一家儿都在孝幔里啼哭。
  行者叫道:
  “那打诳语栽害平人的妈妈子,
  且莫哭!等老孙叫你老公来看他说是那个打死的,羞他一羞!”众官员只道孙行者说的是笑话。
  行者道:
  “列位大人,略陪我师父坐坐。
  八戒、沙僧,好生保护。
  等我去了就来。”
  好大圣,跳出门,望空就起。
  只见那遍地彩霞笼住宅,一天瑞气护元神。
  众等方才认得是个腾云驾雾之仙,起死回生之圣。
  这里一一焚香礼拜不题。
  那大圣一路筋斗云,直至幽冥地界,径撞入森罗殿上,慌得那:
  十代阎君拱手接五方鬼判叩头迎。
  千株剑树皆侧,万迭刀山尽坦平。
  枉死城中魑魅化,奈河桥下鬼超生。
  正是那神光一照如天赦,黑暗阴司处处明。
  十阎王接下大圣,相见了,问及何来何干。
  行者道:
  “铜台府地灵县斋僧的寇洪之鬼,
  是那个收了?快点查来与我。
  ”十阎王道:
  “寇洪善士,也不曾有鬼使勾他,
  他自家到此遇着地藏王的金衣童子,他引见地藏也。”
  行者即别了,径至翠云宫,见地藏王菩萨。
  菩萨与他礼毕,具言前事。
  菩萨喜道:
  “寇洪阳寿,止该卦数,命终,
  不染床席弃世而来。
  我因他斋僧,是个善士,收他做个掌善缘簿子的案长。
  既大圣来取,我再延他阳寿一纪,教他跟大圣去。”
  金衣童子遂领出寇洪。
  寇洪见了行者,
  声声叫道:
  “老师,老师,
  救我一救!”行者道:
  “你被强盗踢死。
  此乃阴司地藏王菩萨之处。
  我老孙特来取你到阳世间,对明此事。
  既蒙菩萨放回,又延你阳寿一纪,待十二年之后,你再来也。”
  那员外顶礼不尽。
  行者谢辞了菩萨,将他吹化为气,掉于衣袖之间,同去幽府复返阳间。
  驾云头,到了寇家。
  即唤八戒捎开材盖,把他魂灵儿推付本身。
  须臾间,透出气来活了。
  那员外爬出材来,
  对唐僧四众磕头道:
  “师父,
  师父寇洪死于非命,蒙师父至阴司救活,乃再造之恩!”言谢不已。
  及回头,见各官罗列,
  即又磕头道:
  “列位老爹都如何在舍?”那刺史道:
  “你儿子始初递失状,
  坐名告了圣僧我即差人捕获;不期圣僧路遇杀劫你家之贼,夺取财物送还你家;是我下人误捉,未得详审,当送监禁。
  今夜被你显魂,我先伯亦来家诉告;县中又蒙浪荡游神下界;一时就有这许多显应,所以放出圣僧圣僧却又去救活你也。”
  那员外跪道:
  “老爹,其实枉了这四位圣僧!那夜有三十多名强盗,明火执杖劫去家私,是我难舍,向贼理说,不期被他一脚,撩阴踢死与这四位何干!”叫过妻子来:
  “是谁人踢死,
  你等辄敢妄告?请老爹定罪。”
  当时一家老小,只是磕头。
  刺史宽恩,免其罪过。
  寇洪教安排筵宴,酬谢府县厚恩。
  个个未坐回衙。
  至次日,再挂斋僧牌,又款留三藏;三藏决不肯住。
  却又请亲友,办旌幢,如前送行而去。
  咦!这正是:
  地辟能存凶恶事,天高不负善心人。
  逍遥稳步如来径,只到灵山极乐门。
  毕竟不知见佛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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