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记

吴承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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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

西游记 by 吴承恩

2018-5-27 06:02

第九十五回 假合真形擒玉兔 真阴归正会灵元
  却说那唐僧忧忧愁愁,随着国王至后宫只听得鼓乐喧天,随闻得异香扑鼻,低着头不敢仰视。
  行者暗里欣然,丁在那毗卢帽顶上,运神光,
  睁火眼金睛观看又只见那两班彩女,摆列的似蕊宫仙府,胜强似锦帐春风。
  真个是:
  娉婷袅娜,玉质冰肌。
  一双双娇欺楚女,一对对美赛西施。
  云髻高盘飞彩凤,娥眉微显远山低。
  笙簧杂奏,箫鼓频吹。
  宫商角征羽,抑扬高下齐。
  清歌妙舞常堪爱,锦砌花团色色怡。
  行者见师父全不动念,
  暗自里咂嘴夸称道:
  “好和尚,
  好和尚!身居锦绣心无爱足步琼瑶意不迷。”
  少时,皇后、嫔妃簇拥着公主出鹊宫,
  一齐迎接
  都道声:
  “我王万岁,万万岁!”慌的个长老战战兢兢,莫知所措。
  行者早已知识,见那公主头顶上微露出一点妖氛,却也不十分凶恶即忙爬近耳朵叫道:
  “师父,
  公主是个假的。
  ”长老道:
  “是假的,
  却如何教他现相?”行者道:
  “使出法身,
  就此拿他也。”
  长老道:
  “不可,不可!恐惊了主驾。
  且待君后退散,再使法力。”
  那行者一生性急,那里容得,大咤一声,
  现了本相赶上前,
  揪住公主骂道:
  “好孽畜!你在这里弄假成真,
  只在此这等受用也尽够了心尚不足,还要骗我师父,破他的真阳遂你的淫性哩!”唬得那国王呆呆挣挣,后妃跌跌爬爬宫娥彩女,无一个不东躲西藏,各顾性命。
  好便似:
  春风荡荡,
  秋气潇潇:
  春风荡荡过园林,
  千花摆动;秋气潇潇来径苑万叶飘摇。
  刮折牡丹槛下,吹歪芍药卧栏边。
  沼岸芙蓉乱撼,台基菊蕊铺堆。
  海棠无力倒尘埃,玫瑰有香眠野径。
  春风吹折芰荷,冬雪压歪梅嫩蕊。
  石榴花瓣,乱落在内院东西;岸柳枝条,斜垂在皇宫南北。
  好花风雨一宵狂,无数残红铺地锦。
  三藏一发慌了手脚,战兢兢抱住国王,
  只叫:
  “陛下,
  莫怕莫怕!此是我顽徒使法力,辨真假也。”
  却说那妖精见事不谐,挣脱了手,解剥了衣裳,头摇落了钗环首饰,即跑到御花园土地庙里,取出一条碓嘴样的短棍急转身来乱打行者。
  行者随即跟来,使铁棒劈面相迎。
  他两个喝喝,就在花园斗起。
  后却大显神通,各驾云雾,杀在空中。
  这一场:
  金箍铁棒有名声,碓嘴短棍无人识。
  一个因取真经到此方,一个为爱奇花来住迹。
  那怪久知唐圣僧,要求配合元精液,旧年摄去真公主,变作人身钦爱惜。
  今逢大圣认妖氛,救援活命分虚实。
  短棍行凶着顶丢,铁棒施威迎面击。
  喧喧嚷嚷两相持,云雾满天遮白日。
  他两个杀在半空赌斗,吓得那满城中百姓心慌,尽朝里多官胆怕。
  长老扶着国王,
  只叫:
  “休惊!请劝娘娘与众等莫怕。
  你公主是个假作真形的。
  等我徒弟拿住他,方知好歹也。”
  那些妃子,有胆大的,把那衣服、钗环拿与皇后看了,道:
  “这是公主穿的戴的,今都丢下,精着身子,
  与那和尚在天上争打必定是个妖邪。”
  此时国王、后妃人等才正了性,望空仰视不题。
  却说那妖精与大圣斗经半日,不分胜败。
  行者把棒丢起,
  叫一声:
  “变!”就以一变十,
  以十变百以百变千,半天里,好似蛇游蟒搅,
  乱打妖邪。
  妖邪慌了手脚,将身一闪,化道清风,即奔碧空之上逃走。
  行者念声咒语,将铁棒收做一根,纵祥光一直赶来。
  将近西天门,望见那旌旗灼,
  行者厉声高叫道:
  “把天门的,
  挡住妖精不要放他走了!”真个那天门上,有护国天王帅领着庞、刘、苟、毕四大元帅,各展兵器拦阻。
  妖邪不能前进,急回头,舍死忘生,使短棍又与行者相持。
  这大圣用心力轮铁棒,仔细迎着看时,见那短棍儿一头壮,一头细却似舂碓臼的杵头模样,叱咤一声,喝道:
  “孽畜!你拿的是甚么器械,
  敢与老孙抵敌!快早降伏
  免得这一棒打碎你的天灵!”那妖邪咬着牙道:
  “你也不知我这兵器!听我道:
  仙根是段羊脂玉,
  磨琢成形不计年。
  混沌开时吾已得,洪蒙判处我当先。
  源流非比凡间物,本性生来在上天。
  一体金光和四相,五行瑞气合三元。
  随吾久住蟾宫内,伴我常居桂殿边。
  因为爱花垂世境,故来天竺假婵娟。
  与君共乐无他意,欲配唐僧了宿缘。
  你怎欺心破佳偶,死寻赶战逞凶顽!这般器械名头大,在你金箍棒子前。
  广寒宫里捣药杵,打人一下命归泉!”
  行者闻说,
  呵呵冷笑道:
  “好孽畜啊!你既住在蟾宫之内
  就不知老孙的手段?你还敢在此支吾?快早现相降伏饶你性命!”那怪道:
  “我认得你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弼马温
  理当让你;但只是破人亲事如杀父母之仇,故此情理不甘,要打你欺天罔上的弼马温!”那大圣恼得是“弼马温”三字。
  他听得此言,心中大怒,举铁棒劈面就打。
  那妖邪轮杵来迎。
  就于西天门前,发狠相持。
  这一场:
  金箍棒,捣药杵,两般仙器真堪比。
  那个为结婚姻降世间,这个因保唐僧到这里。
  原来是国王没正经,爱花引得妖邪喜。
  致使如今恨苦争,两家都把顽心起。
  一冲一撞赌输赢,语言齐斗嘴,药杵英雄世罕稀,铁棒神威还更美。
  金光湛湛幌天门,彩雾辉辉连地里。
  来往战经十数回,妖邪力弱难搪抵。
  那妖精与行者又斗了十数回,见行者的棒势紧密,料难取胜虚丢一杵,将身幌一幌,金光万道,径奔正南上败走。
  大圣随后追袭。
  忽至一座大山,妖精按金光,钻入山洞,寂然不见。
  又恐他遁身回国,暗害唐僧,他认了这山的规模,返云头径转国内。
  此时有申时矣。
  那国王正扯着三藏,战战兢兢,
  只叫:
  “圣僧救我!”那些嫔妃、皇后也正怆惶,
  只见大圣自云端里落将下来
  叫道:
  “师父,
  我来也!”三藏道:
  “悟空立住不可惊了圣躬。
  我问你:
  假公主之事,端的如何?”行者立于鹊宫外,叉手当胸道:
  “假公主是个妖邪。
  初时与他打了半日,他战不过我,化道清风,
  径往天门上跑是我喝天神挡住。
  他现了相,又与我斗到十数合,又将身化作金光,败回正南上一座山上。
  我急追至山,无处寻觅,恐怕他来此害你,特地回顾也。”
  国王听说,
  扯着唐僧问道:
  “既然假公主是个妖邪,
  我真公主在于何处?”行者应声道:
  “待我拿住假公主
  你那真公主自然来也。”
  那后妃等闻得此言,都解了恐惧,
  一个个上前拜告道:
  “望圣僧救得我真公主来,
  分了明暗必当重谢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此间不是我们说话处,请陛下与我师出宫上殿,娘娘等各转各宫召我师弟八戒、沙僧来保护师父,我却好去降妖。
  一则分了内外,二则免我悬心。
  谨当辨明,以表我一场心力。”
  国王依言,感谢不已。
  遂与唐僧携手出宫,径至殿上。
  众后妃各各回宫。
  一壁厢教备素膳,一壁厢请八戒、沙僧。
  须臾间,二人早至。
  行者备言前事,教他两个用心护持。
  这大圣纵筋斗云,飞空而去。
  那殿前多官,一个个望空礼拜不题。
  孙大圣径至正南方那座山上寻找。
  原来那妖邪败了阵,到此山,钻入窝中,将门儿使石块挡塞,虚怯怯藏隐不出。
  行者寻一会不见动静,心甚焦恼,捻着诀,念动真言,唤出那山中土地、山神审问。
  少时,二神至了,
  叩头道:
  “不知!不知!知当远接。
  万望恕罪!”行者道:
  “我且不打你。
  我问你:
  这山叫做甚么名字?此处有多少妖精?从实说来,饶你罪过。
  ”二神告道:
  “大圣,此山唤做毛颖山。
  山中只有三处兔穴。
  亘古至今,没甚妖精。
  乃五环之福地也。
  大圣要寻妖精,还是西天路上去有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老孙到了西天天竺国,那国王有个公主被个妖精摄去,抛在荒野他就变做公主模样,戏哄国王,结彩楼,抛绣球欲招驸马。
  我保唐僧至其楼下,被他有心打着唐僧,欲为配偶,诱取元阳。
  是我识破,就于宫中现身捉获。
  他就脱了人衣、首饰,使一条短棍,唤名捣药杵,与我斗了半日他就化清风而去。
  被老孙赶至西天门,又斗有十数合,他料不能胜,复化金光逃至此处。
  如何不见?”
  二神听说,即引行者去那三窟中寻找。
  始于山脚下窟边看处,亦有几个草兔儿,也惊得走了。
  寻至绝顶上窟中看时,只见两块大石头,将窟门挡住。
  土地道:
  “此间必是妖邪赶急钻进去也。”
  行者即使铁棒,捎开石块。
  那妖邪果藏在里面,呼的一声,就跳将出来,
  举药杵来打。
  行者轮起铁棒架住,唬得那山神倒退,土地忙奔。
  那妖邪口里囔囔突突的,
  骂着山神、土地道:
  “谁教你引着他往这里来找寻!”他支支撑撑的,抵着铁棒且战且退,奔至空中。
  正在危急之际,却又天色晚了。
  这行者愈发狠性,下毒手,恨不得一棒打杀。
  忽听得九霄碧汉之间,
  有人叫道:
  “大圣,
  莫动手!莫动手!棍下留情!”行者回头看时
  原来是太阴星君后带着娥仙子,降彩云到于当面。
  慌得行者收了铁棒,
  躬身施礼道:
  “老太阴,
  那里来的?老孙失回避了。”
  太阴道:
  “与你对敌的这个妖邪,是我广寒宫捣玄霜仙药之玉兔也。
  他私自偷开玉关金锁,走出宫来,经今一载。
  我算他目下有伤命之灾,特来救他性命。
  望大圣看老身饶他罢。”
  行者喏喏连声,
  只道:
  “不敢,不敢!怪道他会使捣药杵!原来是个玉兔儿!老太阴不知,他摄藏了天竺国王之公主却又假合真形,欲破我圣僧师父之元阳。
  其情其罪,
  其实何甘!怎么便可轻恕饶他?”太阴道:
  “你亦不知。
  那国王之公主,也不是凡人,原是蟾宫中之素娥。
  十八年前,他曾把玉兔儿打了一掌,却就思凡下界。
  一灵之光,遂投胎于国王正宫皇后之腹,当时得以降生。
  这玉兔儿怀那一掌之仇,故于旧年走出广寒,
  抛素娥于荒野。
  但只是不该欲配唐僧。
  此罪真不可逭。
  幸汝留心,识破真假,却也未曾伤损你师。
  万望看我面上,恕他之罪,我收他去也。”
  行者笑道:
  “既有这些因果,老孙也不敢抗违。
  但只是你收了玉兔儿,恐那国王不信,敢烦太阴君同众仙妹将玉兔儿拿到那厢,对国王明证明证。
  一则显老孙之手段,二来说那素娥下降之因由,然后着那国王取素娥公主之身以见显报之意也。”
  太阴君信其言,用手指定妖邪,
  喝道:
  “那孽畜还不归正同来!”玉兔儿打个滚,
  现了原身。
  真个是:
  缺唇尖齿,长耳稀须。
  团身一块毛如玉,展足千山蹄若飞。
  直鼻垂酥,果赛霜华填粉腻;双睛红映,犹欺雪上点胭脂。
  伏在地,白穰穰一堆素练;伸开腰,白铎铎一架银丝。
  几番家吸残清露瑶天晓,捣药长生玉杵奇。
  那大圣见了,不胜欣喜,踏云光,向前引导。
  那太阴君领着众娥仙子,带着玉兔儿,径转天竺国界。
  此时正黄昏,看看月上。
  到城边,闻得谯楼上擂鼓。
  那国王与唐僧尚在殿内,八戒、沙僧与多官都在阶前。
  方议退朝,只见正南上一片彩霞,光明如昼。
  众抬头看处,
  又闻得孙大圣厉声高叫道:
  “天竺陛下,
  请出你那皇后嫔妃看者。
  这宝幢下乃月宫太阴星君,两边的仙妹是月里嫦娥。
  这个玉兔儿却是你家的假公主,今现真相也。”
  那国王急召皇后、嫔妃与宫娥、彩女等众,
  朝天礼拜。
  他和唐僧及多官亦俱望空拜谢。
  满城中各家各户,也无一人不设香案,叩头念佛。
  正此观看处,猪八戒动了欲心,忍不住,
  跳在空中
  把霓裳仙子抱住道:
  “姐姐,我与你是旧相识,
  我和你耍子儿去也。”
  行者上前,揪着八戒,打了两掌,
  骂道:
  “你这个村泼呆子!此是甚么去处,
  敢动淫心!”八戒道:
  “拉闲散闷耍子而已!”那太阴君令转仙幢与众嫦娥收回玉兔径上月宫而去。
  行者把八戒揪落尘埃。
  这国王在殿上谢了行者。
  又问前因道:
  “多感神僧大法力捉了假公主,
  朕之真公主
  却在何处所也?”行者道:
  “你那真公主也不是凡胎,
  就是月宫里素娥仙子。
  因十八年前,他将玉兔儿打了一掌,就思凡下界,投胎在你正宫腹内生下身来。
  那玉兔儿怀恨前仇,所以于旧年间偷开玉关金锁走下来,把素娥摄抛荒野他却变形哄你。
  这段因果,是太阴君亲口才与我说的。
  今日既去其假者,明日请御驾去寻其真者。”
  国王闻说,又心意惭惶,
  止不住腮边流泪道:
  “孩儿!我自幼登基,
  虽城门也不曾出去
  却教我那里去寻你也!”行者笑道:
  “不须烦恼。
  你公主现在给孤布金寺里装风。
  今且各散,到天明我还你个真公主便是。”
  众官又拜伏奏道:
  “我王且心宽。
  这几位神僧,乃腾云驾雾之神佛,必知未来过去之因由。
  明日即烦神僧四众同去一寻,便知端的。”
  国王依言,即请至留春亭摆斋安歇。
  此时已近二更。
  正是那:
  铜壶滴漏月华明,金铎叮当风送声。
  杜宇正啼春去半,落花无路近三更。
  御园寂寞秋千影,碧落空孚银汉横。
  三市六街无客走,一天星斗夜光晴。
  当夜各寝不题。
  这一夜,国王退了妖气,陡长精神,至五更三点,复出临朝。
  朝毕,命请唐僧四众,议寻公主。
  长老随至,朝上行礼。
  大圣三人,一同打个问讯。
  国王欠身道:
  “昨所云公主孩儿,敢烦神僧为一寻救。”
  长老道:
  “贫僧前日自东来,行至天晚,
  见一座给孤布金寺特进求宿,幸那寺僧相待。
  当晚斋罢,步月闲行,行至布金旧园,观看基址,忽闻悲声入耳。
  询问其由,本寺一老僧,年已百岁之外,他屏退左右,细细的对我说了一遍道:
  ‘悲声者,乃旧年春深时,
  我正明性月忽然一阵风生,就有悲怨之声。
  下榻到园基上看处,乃是一个女子。
  询问其故,
  那女子道:
  “我是天竺国国王公主。
  因为夜间玩月观花,被风刮至于此’”。
  那老僧多知人礼,即将公主锁在一间僻静房中。
  惟恐本寺顽僧污染,只说是妖精被我锁住。
  公主识得此意,日间胡言乱语,讨些茶饭吃了;夜深无人处,思量父母悲啼。
  那老僧也曾来国打听几番,见公主在宫无恙,
  所以不敢声言举奏。
  因见我徒弟有些神通,那老僧千叮万嘱,教贫僧到此查访。
  不期他原是蟾宫玉兔为妖,假合真形,变作公主模样。
  他却又有心要破我元阳。
  幸亏我徒弟施威显法,认出真假。
  今已被太阴星收去。
  贤公主见在布金寺装风也。”
  国王见说此详细,放声大哭。
  早惊动三宫六院,都来问及前因。
  无一人不痛哭者。
  良久,
  国王又问:
  “布金寺离城多远?”三藏道:
  “只有六十里路。
  ”国王遂传旨:
  “着东西二宫守殿,掌朝太师卫国,
  朕同正宫皇后帅多官四神僧,去寺取公主也。”
  当时摆驾,一行出朝。
  你看那行者就跳在空中,把腰一扭,先到了寺里。
  众僧慌忙跪接道:
  “老爷去时,与众步行,
  今日何从天上下来?”行者笑道:
  “你那老师在于何处?快叫他出来
  排设香案接驾。
  天竺国王、皇后、多官与我师父都来了。”
  众僧不解其意,即请出那老僧。
  老僧见了行者,
  倒身下拜道:
  “老爷,公主之事如何?”行者把那假公主抛绣球,欲配唐僧并赶捉赌斗,与太阴星收去玉兔之言,备陈了一遍。
  那老僧又磕头拜谢。
  行者搀起道:
  “且莫拜,且莫拜。
  快安排接驾。”
  众僧才知后房里锁得是个女子。
  一个个惊惊喜喜,便都设了香案,摆列山门之外,穿了袈裟撞起钟鼓等候。
  不多时,圣驾早到。
  果然是:
  缤纷瑞霭满天香,一座荒山倏被祥。
  虹流千载清河海,电绕长春赛禹汤。
  草林沾恩添秀色,野花得润有余芳。
  古来长者留遗迹,今喜明君降宝堂。
  国王到于山门之外,只见那众僧齐齐整整,俯伏接拜,又见孙行者立在中间国王道:
  “神僧何先到此?”行者笑道:
  “老孙把腰略扭一扭儿,
  就到了。
  你们怎么就走这半日?”随后唐僧等俱到。
  长老引驾,到于后面房边,那公主还装风胡说。
  老僧跪指道:
  “此房内就是旧年风吹来的公主娘娘。”
  国王即令开门。
  随即打开铁锁,开了门。
  国王与皇后见了公主,认得形容,不顾秽污,
  近前一把搂抱道:
  “我的受苦的儿啊!你怎么遭这等折磨
  在此受罪!”真是父母子女相逢比他人不同。
  三人抱头大哭。
  哭了一会,叙毕离情,即令取香汤,教公主沐浴更衣,上辇回国。
  行者又对国王拱手道:
  “老孙还有一事奉上。”
  国王答礼道:
  “神僧有事吩咐,朕即从之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他这山,名为百脚山。
  近来说有蜈蚣成精,黑夜伤人,往来行旅,甚为不便。
  我思蜈蚣惟鸡可以降伏,可选绝大雄鸡千只,
  撒放山中除此毒虫。
  就将此山名改换改换,赐文一道敕封,就当谢此僧存养公主之恩也。”
  国王甚喜,领诺。
  随差官进城取鸡;又改山名为宝华山,仍着工部办料重修,赐与封召唤做“敕建宝华山给孤布金寺”,把那老僧封为“报国僧官”,永远世袭赐俸三十六石。
  僧众谢了恩,送驾回朝。
  公主入宫,各各相见。
  安排筵宴,与公主释闷贺喜。
  后妃母子,复聚首团。
  国王君臣,亦共喜,饮宴一宵不题。
  次早,国王传旨,召丹青图下圣僧四众喜容,
  供养在华夷楼上。
  又请公主新妆重整,出殿谢唐僧四众救苦之恩。
  谢毕,唐僧辞王西去。
  那国王那里肯放,大设佳宴,一连吃了五六日,着实好了呆子尽力放开肚量受用。
  国王见他们拜佛心重,苦留不住,遂取金银二百锭,宝贝各一盘奉谢。
  师徒们一毫不受。
  教摆銮驾,请老师父登辇,差官远送。
  那后妃并臣民人等俱各叩谢不尽。
  及至前途,又见众僧叩送,俱不忍相别。
  行者见送者不肯回去,无已,捻诀,往巽地上吹口仙气,一阵暗风把送的人都迷了眼目,方才得脱身而去。
  这正是:
  沐净恩波归了性,出离金海悟真空。
  毕竟不知前路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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