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
西游记 by 吴承恩
2018-5-27 06:02
第四十五回 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
却说孙大圣左手把沙和尚捻一把,右手把猪八戒捻一把他二人却就省悟。
坐在高处,倥着脸,不言不语。
凭那些道士点灯着火,前后照看。
他三个就如泥塑金装一般模样。
虎力大仙道:
“没有歹人,如何把供献都吃了。”
鹿力大仙道:
“却像人吃的勾当,有皮的都剥了皮,
有核的都吐出核
却怎么不见人形?”羊力大仙道:
“师兄勿疑。
想是我们虔心志意,在此昼夜诵经,前后申文,又是朝廷名号断然惊动天尊。
想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,受用了这些供养。
趁今仙从未返,鹤驾在斯,我等可拜告天尊,
恳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,却不是长生永寿,
见我们的功果也?”虎力大仙道:
“说的是。
”教:
“徒弟们动乐诵经!一壁厢取法衣来,
等我步罡拜祷。”
那些小道士俱遵命,两班儿摆列齐整。
当的一声磬响,齐念一卷《黄庭道德真经》。
虎力大仙披了法衣,擎着玉简,对面前舞蹈扬尘,拜伏于地朝上启奏道:
“诚惶诚恐,
稽首归依。
臣等兴教,仰望清虚。
灭僧鄙俚,敬道光辉。
敕修宝殿,御制庭闱。
广陈供养,高挂龙旗。
通宵秉烛,镇日香菲。
一诚达上,寸敬虔归。
今蒙降驾,未返仙车,望赐些金丹圣水,进与朝廷,寿比南山。”
八戒闻言,心中忐忑,
默对行者道:
“这是我们的不是:
吃了东西,
且不走路只等这般祷祝,却怎么答应?”行者又捻一把,忽地开口叫声:
“晚辈小仙,且休拜祝。
我等自蟠桃会上来的,不曾带得金丹圣水,待改日再来垂赐。”
那些大小道士听见说出话来,
一个个抖衣而战道:
“爷爷呀!活天尊临凡,
是必莫放好歹求个长生的法儿!”鹿力大仙上前,又拜云:
“扬尘顿首谨办丹诚。
微臣归命,俯仰三清。
自来此界,兴道除僧。
国王心喜,敬重玄龄。
罗天大醮,彻夜看经。
幸天尊之不弃,降圣驾而临庭。
俯求垂念,仰望恩荣。
是必留些圣水,与弟子们延寿长生。”
沙僧捻着行者,
默默的道:
“哥呀,要得紧,
又来祷告了。”
行者道:
“与他些罢。
”八戒寂寂道:
“那里有得?”行者道:
“你只看着我;我有时,
你们也都有了。”
那道士吹打已毕,
行者开言道:
“那晚辈小仙,
不须伏拜。
我欲不留些圣水与你们,恐灭了苗裔;若要与你,又忒容易了。”
众道闻言,
一齐俯伏叩头道:
“万望天尊念弟子恭敬之意,
千乞喜赐些须。
我弟子广宣道德,奏国王普敬玄门。”
行者道:
“既如此,取器皿来。”
那道士一齐顿首谢恩。
虎力大仙爱强,就抬一口大缸,放在殿上;鹿力大仙端一砂盆安在供桌之上;羊力大仙把花瓶摘了花,移在中间。
行者道:
“你们都出殿前,掩上格子,不可泄了天机,
好留与你些圣水。”
众道一齐跪伏丹墀之下,掩了殿门。
那行者立将起来,掀着虎皮裙,撒了一花瓶臊溺。
猪八戒见了,
欢喜道:
“哥啊,我把你做这几年兄弟,
只这些儿不曾弄我。
我才吃了些东西,道要干这个事儿哩。”
那呆子揭衣服,忽喇喇,就似吕梁洪倒下坂来,沙沙的溺了一砂盆。
沙和尚却也撒了半缸。
依旧整衣端坐在上道:
“小仙领圣水。”
那些道士,推开格子,磕头礼拜谢恩,
抬出缸去将那瓶盆总归一处,
教:
“徒弟,
取个锺子来尝尝。”
小道士即便拿了一个茶锺,递与老道士。
道士舀出一锺来,喝下口去,只情抹唇咂嘴。
鹿力大仙道:
“师兄好吃么?”老道士努着嘴道:
“不甚好吃,
有些酣之味。”
羊力大仙道:
“等我尝尝。”
也喝了一口,
道:
“有些猪溺臊气。”
行者坐在上面,听见说出这话儿来,已此识破了,道:
“我弄个手段索性留个名罢。”
大叫云:
“道号!道号!你好胡思!那个三清,
肯降凡基?吾将真姓说与你知。
大唐僧众,奉旨来西。
良宵无事,下降宫闱。
吃了供养,闲坐嬉嬉。
蒙你叩拜,何以答之?那里是甚么圣水,你们吃的都是我一溺之尿!”那道士闻得此言,拦住门一齐动叉钯、扫帚、瓦块、石头,没头没脸,往里面乱打。
好行者,左手挟了沙僧,右手挟了八戒,闯出门,驾着祥光径转智渊寺方丈。
不敢惊动师父,三人又复睡下。
早是五鼓三点。
那国王设朝,聚集两班文武,四百朝官,但见绛纱灯火光明,宝鼎香云。
此时唐三藏醒来,
叫:
“徒弟,徒弟,伏侍我倒换关文去来。”
行者与沙僧、八戒急起身,穿了衣服,
侍立左右道:
“上告师父。
这昏君信着那些道士,兴道灭僧,恐言语差错,不肯倒换关文;我等护持师父都进朝去也。”
唐僧大喜,披了锦袈裟。
行者带了通关文牒,教悟净捧着钵盂,悟能拿了锡杖;将行囊、马匹,交与智渊寺僧看守。
径到五凤楼前,对黄门官作礼,报了姓名。
言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和尚来此倒换关文,烦为转奏。
那阁门大使,进朝俯伏金阶,
奏曰:
“外面有四个和尚,
说是东土大唐取经的欲来倒换关文,现在五凤楼前候旨。”
国王闻奏道:
“这和尚没处寻死,却来这里寻死!那巡捕官员,怎么不拿他解来?”旁边闪过当驾的太师启奏道:
“东土大唐,
乃南赡部洲号曰中华大国。
到此有万里之遥,路多妖怪。
这和尚一定有些法力,方敢西来。
望陛下看中华之远僧,且召来验牒放行,庶不失善缘之意。”
国王准奏,把唐僧等宣至金銮殿下。
师徒们排列阶前,捧关文递与国王。
国王展开方看,
又见黄门官来奏:
“三位国师来也。”
慌得国王收了关文,急下龙座,着近侍的设了绣墩,躬身迎接。
三藏等回头观看,见那大仙,摇摇摆摆,后带着一双丫髻蓬头的小童儿,往里直进。
两班官控背躬身,不敢仰视。
他上了金銮殿,对国王径不行礼。
那国王道:
“国师,朕未曾奉请,
今日如何肯降?”老道士云:
“有一事奉告,
故来也。
那四个和尚是那国来的?”国王道:
“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经的,
来此倒换关文。
”那三道士鼓掌大笑道:
“我说他走了,
原来还在这里!”国王惊道:
“国师有何话说?他才来报了姓名
正欲拿送国师使用怎奈当驾太师所奏有理,朕因看远来之意,不灭中华善缘方才召入验牒;不期国师有此问。
想是他冒犯尊颜,
有得罪处也?”道士笑云:
“陛下不知。
他昨日来的,在东门外打杀了我两个徒弟,放了五百个囚僧,碎车辆夜间闯进观来,把三清圣像毁坏,偷吃了御赐供养。
我等被他蒙蔽了,只道是天尊下降;求些圣水金丹,进与陛下指望延寿长生;不期他遗些小便,哄瞒我等。
我等各喝了一口,尝出滋味,正欲下手擒拿,
他却走了。
今日还在此间,正所谓‘冤家路儿窄’也!”那国王闻言发怒,欲诛四众。
孙大圣合掌开言,
厉声高叫道:
“陛下暂息雷霆之怒,
容僧等启奏。”
国王道:
“你冲撞了国师,国师之言,
岂有差谬!”行者道:
“他说我昨日到城外打杀他两个徒弟
是谁知证?我等且屈认了着两个和尚偿命,还放两个去取经。
他又说我碎车辆,放了囚僧,此事亦无见证,料不该死再着一个和尚领罪罢了。
他说我毁了三清,闹了观宇,这又是栽害我也。”
国王道:
“怎见栽害?”行者道:
“我僧乃东土之人,
乍来此处街道尚且不通,如何夜里就知他观中之事?既遗下小便,就该当时捉住却这早晚坐名害人。
天下假名托姓的无限,怎么就说是我?望陛下回嗔详察。”
那国王本来昏乱,被行者说了一遍,他就决断不定。
正疑惑之间,
又见黄门官来奏:
“陛下,
门外有许多乡老听宣。”
国王道:
“有何事干?”即命宣来。
宣至殿前,有三四十名乡老,
朝上磕头道:
“万岁,
今年一春无雨但恐夏月干荒,特来启奏,请那位国师爷爷祈一场甘雨,普济黎民。
”国王道:
“乡老且退,就有雨来也。”
乡老谢恩而出。
国王道:
“唐朝僧众,朕敬道灭僧为何?只为当年求雨,我朝僧人更未尝求得一点;幸天降国师,拯援涂炭。
你今远来,冒犯国师,本当即时问罪;姑且恕你,敢与我国师赌胜求雨么?若祈得一场甘雨济度万民,朕即饶你罪名倒换关文,放你西去。
若赌不过,无雨,就将汝等推赴杀场典刑示众。”
行者笑道:
“小和尚也晓得些儿求祷。”
国王见说,
即命打扫坛场;一壁厢教:
“摆驾,
寡人亲上五凤楼观看。”
当时多官摆驾。
须臾,上楼坐了。
唐三藏随着行者、沙僧、八戒,侍立楼下。
那三道士陪国王坐在楼上。
少时间,
一员官飞马来报:
“坛场诸色皆备,
请国师爷爷登坛。”
那虎力大仙,欠身拱手,辞了国王,径下楼来。
行者向前拦住道:
“先生那里去?”大仙道:
“登坛祈雨。”
行者道:
“你也忒自重了,更不让我远乡之僧。
也罢,这正是‘强龙不压地头蛇’。
先生先去,必须对君前讲开。”
大仙道:
“讲甚么?”行者道:
“我与你都上坛祈雨,
知雨是你的是我的?不见是谁的功绩了。”
国王在上听见心中暗喜道:
“那小和尚说话,
倒有些筋节。
”沙僧听见暗笑道:
“不知一肚子筋节,
还不曾拿出来哩!”大仙道:
“不消讲陛下自然知之。”
行者道:
“虽然知之,奈我远来之僧,
未曾与你相会。
那时彼此混赖,不成勾当。
须讲开方好行事。”
大仙道:
“这一上坛,
只看我的令牌为号:
一声令牌响,
风来;二声响云起;三声响,雷闪齐鸣;四声响,雨至;五声响云散雨收。
”行者笑道:
“妙啊!我僧是不曾见,请了,
请了!”
大仙拽开步前进三藏等随后,径到了坛门外。
抬头观看,那里有一座高台,约有三丈多高。
台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号,顶上放一张桌子,
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霭霭。
两边有两只烛台,台上风烛煌煌。
炉边靠着一个金牌,牌上镌的是雷神名号。
底下有五个大缸,都注着满缸清水,水上浮着杨柳枝。
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,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。
左右有五个大桩,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。
每一桩边立两个道士,各执铁锤,伺候着打桩。
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。
正中间设一架纸炉,又有几个象生的人物,都是那执符使者,土地赞教之神。
那大仙走进去,更不谦逊,直上高台立定。
旁边有个小道士,捧了几张黄纸书就的符字,
一口宝剑递与大仙。
大仙执着宝剑,念声咒语,将一道符在烛上烧了。
那底下两三个道士,拿过一个执符的象生、一道文书,亦点火焚之。
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牌响,只见那半空里,悠悠的风色飘来。
猪八戒口里作念道:
“不好了,不好了!这道士果然有本事,
令牌响了一下
果然就刮风!”行者道:
“兄弟悄悄的,
你们再莫与我说话。
只管护持师父,等我干事去来。”
好大圣,拔下一根毫毛,吹口仙气,叫“变!”就变作一个“假行者”,立在唐僧手下。
他的真身,出了元神,赶到半空中。
高叫:
“那司风的是那个?”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,巽二郎札住口绳上前施礼。
行者道:
“我保护唐朝圣僧西天取经,路过车迟国,
与那妖道赌胜祈雨你怎么不助老孙,反助那道士?我且饶你,把风收了。
若有一些风儿,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得动动,
各打二十铁棒!”风婆婆道:
“不敢,
不敢!”遂而没些风气。
八戒忍不住,
乱嚷道:
“那先儿请退!令牌已响,
怎么不见一些风儿?你下来让我们上去!”
那道士又执令牌,
烧了符檄扑的又打了一下,只见那空中云雾遮满。
孙大圣又当头叫道:
“布云的是那个?”慌得那推云童子、布雾郎君当面施礼。
行者又将前事说了一遍。
那云童、雾子也收了云雾,放出太阳星耀耀,
一天万里更无云。
八戒笑道:
“这先儿只好哄这皇帝,搪塞黎民,
全没些真实本事!令牌响了两下如何又不见云生?”
那道士心中焦躁,
仗宝剑解散了头发,念着咒,烧了符,再一令牌打将下去,只见那南天门里邓天君领着雷公、电母到当空,迎着行者施礼。
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。
道:
“你们怎么来的志诚!是何法旨!”天君道:
“那道士五雷法是个真的。
他发了文书,烧了文檄,惊动玉帝,玉帝掷下旨意,径至‘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’府下。
我等奉旨前来,助雷电下雨。”
行者道:
“既如此,且都住了,伺候老孙行事。”
果然雷也不鸣,电也不灼。
那道士愈加着忙,又添香、烧符、念咒打下令牌。
半空中,又有四海龙王,一齐拥至。
行者当头喝道:
“敖广,那里去?”那敖广、敖顺、敖钦、敖闰上前施礼。
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。
道:
“向日有劳,未曾成功;今日之事,
望为助力。”
龙王道:
“遵命!遵命!”行者又谢了敖顺道:
“前日亏令郎缚怪,
搭救师父。
”龙王道:
“那厮还锁在海中,未敢擅便,
正欲请大圣发落。”
行者道:
“凭你怎么处治了罢。
如今且助我一功。
那道士四声令牌已毕,却轮到老孙下去干事了。
但我不会发符、烧檄、打甚令牌,你列位却要助我行行。”
邓天君道:
“大圣吩咐,谁敢不从!但只是得一个号令,
方敢依令而行;不然雷雨乱了,显得大圣无款也。”
行者道:
“我将棍子为号罢。”
那雷公大惊道:
“爷爷呀!我们怎吃得这棍子?”行者道:
“不是打你们,
但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。
”那风婆婆、巽二郎没口的答应道:
“就放风!”“棍子第二指,
就要布云。”
那推云童子、布雾郎君道:
“就布云,
就布云!”“棍子第三指就要雷电皆鸣。
”那雷公、电母道:
“奉承!奉承!”“棍子第四指,
就要下雨。”
那龙王道:
“遵命,遵命!”“棍子第五指,
就要大日晴天却莫违误。”
吩咐已毕,遂按下云头,把毫毛一抖,
收上身来。
那些人肉眼凡胎,
那里晓得?行者遂在旁边高叫道:
“先生请了。
四声令牌俱已响毕,更没有风云雷雨,该让我了。”
那道士无奈,不敢久占,只得下了台让他。
努着嘴,径往楼上见驾。
行者道:
“等我跟他去,看他说些甚的。”
只听得那国王问道:
“寡人这里洗耳诚听,
你那里四声令响不见风雨,
何也?”道士云:
“今日龙神都不在家。
”行者厉声道:
“陛下,龙神俱在家;只是这国师法不灵,
请他不来。
等和尚请来你看。”
国王道:
“即去登坛,寡人还在此候雨。”
行者得旨,急抽身到坛所,
扯着唐僧道:
“师父请上台。”
唐僧道:
“徒弟,我却不会祈雨。”
八戒笑道:
“他害你了。
若还没雨,拿上柴蓬,
一把火了帐!”行者道:
“你不会求雨,
好的会念经。
等我助你。”
那长老才举步登坛,到上面,端然坐下,定性归神,默念那《密多心经》。
正坐处,忽见一员官,
飞马来问:
“那和尚,
怎么不打令牌
不烧符檄?”行者高声答道:
“不用,
不用我们是静功祈祷。”
那官去回奏不题。
行者听得老师父经文念尽,却去耳朵内取出铁棒,迎风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长短,碗来粗细。
将棍望空一指,那风婆婆见了,急忙扯开皮袋,巽二郎解放口绳;只听得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,扬砂走石。
看起来,真个好风,却比那寻常之风不同也。
但见:
折柳伤花,摧林倒树。
九重殿损壁崩墙,五凤楼摇梁撼柱。
天边红日无光,地下黄砂有翅。
演武厅前武将惊,会文阁内文官惧。
三宫粉黛乱青丝,六院嫔妃蓬宝髻。
侯伯金冠落绣缨,宰相乌纱飘展翅。
当驾有言不敢谈,黄门执本无由递。
金鱼玉带不依班,象简罗衫无品叙。
彩阁翠屏尽损伤,绿窗朱户皆狼狈。
金銮殿瓦走砖飞,锦云堂门歪碎。
这阵狂风果是凶,刮得那君王父子难相会;六街三市没人踪,万户千门皆紧闭!正是那狂风大作孙行者又显神通,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。
只见那:
推云童子,
布雾郎君:
推云童子显神威,
骨都都触石遮天;布雾郎君施法力浓漠漠飞烟盖地。
茫茫三市暗,冉冉六街昏。
因风离海上,随雨出昆仑。
顷刻漫天地,须臾蔽世尘。
宛然如混沌,不见凤楼门。
此时昏雾朦胧,浓云。
孙行者又把金箍棒钻一钻,望空又一指。
慌得那:
雷公奋怒,
电母生嗔:
雷公奋怒,
倒骑火兽下天关;电母生嗔乱掣金蛇离斗府。
唿喇喇施霹雳,振碎了铁叉山;淅沥沥闪红绡,飞出了东洋海。
呼呼隐隐滚车声,烨烨煌煌飘稻米。
万萌万物精神改,多少昆虫蛰已开。
君臣楼上心惊骇,商贾闻声胆怯忙。
那沉雷护闪,乒乒乓乓,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势,唬得那满城人户户焚香,家家化纸。
孙行者高呼:
“老邓!仔细替我看那贪赃坏法之官,
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几个示众!”那雷越发振响起来。
行者却又把铁棒望上一指。
只见那:
龙施号令,雨漫乾坤。
势如银汉倾天堑,疾似云流过海门。
楼头声滴滴,窗外响潇潇。
天上银河泻,街前白浪滔。
淙淙如瓮捡,滚滚似盆浇。
孤庄将漫屋,野岸欲平桥。
真个桑田变沧海,霎时陆岸滚波涛。
神龙借此来相助,抬起长江望下浇。
这场雨,自辰时下起,只下到午时前后。
下得那车迟城,里里外外,水漫了街衢。
那国王传旨道:
“雨够了,雨够了!十分再多,
又坏了禾苗反为不美。
”五凤楼下听事官策马冒雨来报:
“圣僧,
雨够了。”
行者闻言,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。
只见霎时间,雷收风息,雨散云收。
国王满心欢喜,
文武尽皆称赞道:
“好和尚,
这正是‘强中更有强中手’!就是我国师求雨虽灵若要晴细雨儿还下半日,便不清爽;怎么这和尚要晴就晴,顷刻间杲杲日出万里就无云也?”
国王教回銮,
倒换关文打发唐僧过去。
正用御宝时,
又被那三个道士上前阻住道:
“陛下,
这场雨全非和尚之功还是我道门之力。
”国王道:
“你才说龙王不在家,不曾有雨;他走上去,
以静功祈祷就雨下来,怎么又与他争功,
何也?”虎力大仙道:
“我上坛发了文书,
烧了符檄击了令牌,那龙王谁敢不来?想是别方召请,风、云、雾、雷、电五司俱不在一闻我令,随赶而来;适遇着我下他上,一时撞着这个机会所以就雨。
从根算来,还是我请的龙,下的雨,怎么算作他的功果?”那国王昏乱,听此言却又疑惑未定。
行者近前一步,
合掌奏道:
“陛下,
这些傍门法术也不成个功果,算不得我的他的;如今有四海龙王,现在空中我僧未曾发放,他还不敢遽退。
那国师若能叫得龙王现身,就算他的功劳。
”国王大喜道:
“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,
更不曾看见活龙是怎么模样。
你两家各显法力,不论僧道,但叫得来的,就是有功;叫不出的,有罪。”
那道士怎么有那样本事?就叫,那龙王见大圣在此,也不敢出头。
道士云:
“我辈不能,你是叫来。”
那大圣仰面朝空,
厉声高叫:
“敖广何在?弟兄们都现原身来看!”那龙王听唤,即忙现了本身。
四条龙,在半空中度雾穿云,飞舞向金銮殿上。
但见:
飞腾变化,绕雾盘云。
玉爪垂钩白,银鳞舞镜明。
髯飘素练根根爽,角耸轩昂挺挺清。
磕额崔巍,圆睛幌亮。
隐显莫能测,飞扬不可评。
祷雨随时布雨,求晴即便天晴。
这才是有灵有圣真龙象,祥瑞缤纷绕殿庭。
那国王在殿上焚香,众公卿在阶前礼拜。
国王道:
“有劳贵体降临,请回。
寡人改日醮谢。”
行者道:
“列位众神各自归去,这国王改日醮谢哩。”
那龙王径自归海,众神各各回天。
这正是:
广大无边真妙法,至真了性劈傍门。
毕竟不知怎么除邪,且听下回分解。
【未完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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