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记

吴承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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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西游记 by 吴承恩

2018-5-27 06:02

第四十七回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
  却说那国王倚着龙床,泪如泉涌只哭到天晚不住。
  行者上前高呼道:
  “你怎么这等昏乱!见放着那道士的尸骸,
  一个是虎一个是鹿,那羊力是一个羚羊。
  不信时,捞上骨头来看。
  那里人有那样骷髅?他本是成精的山兽,同心到此害你。
  因见气数还旺,不敢下手。
  若再过二年,你气数衰败,他就害了你性命,
  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。
  幸我等早来,除妖邪救了你命。
  你还哭甚!哭甚!急打发关文,送我出去。”
  国王闻此,方才省悟。
  那文武多官俱奏道:
  “死者果然是白鹿、黄虎;油锅里果是羊骨。
  圣僧之言,
  不可不听!”国王道:
  “既是这等,
  感谢圣僧。
  今日天晚,教太师且请圣僧至智渊寺;明日早朝,大开东阁教光禄寺安排素净筵宴酬谢。”
  果送至寺里安歇。
  次日五更时候,国王设朝,聚集多官,
  传旨:
  “快出招僧榜文,
  四门各路张挂。”
  一壁厢大排筵宴,摆驾出朝,至智渊寺门外,
  请了三藏等共入东阁赴宴,不在话下。
  却说那脱命的和尚闻有招僧榜,个个欣然,
  都入城来寻孙大圣交纳毫毛谢恩。
  这长老散了宴,那国王换了关文,同皇后嫔妃,两班文武送出朝门。
  只见那些和尚跪拜道旁,
  口称:
  “齐天大圣爷爷!我等是沙滩上脱命僧人。
  闻知爷爷扫除妖孽,救拔我等,又蒙我王出榜招僧,特来交纳毫毛叩谢天恩。”
  行者笑道:
  “汝等来了几何?”僧人道:
  “五百名,
  半个不少。”
  行者将身一抖,收了毫毛。
  对君臣僧俗人说道:
  “这些和尚,实是老孙放了。
  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,穿夹脊,碎了。
  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。
  今日灭了妖邪,方知是禅门有道。
  向后来,再不可胡为乱信。
  望你把三教归一:
  也敬僧,也敬道,也养育人才。
  我保你江山永固。”
  国王依言,感谢不尽,遂送唐僧出城去讫。
  这一去,只为殷勤经三藏,努力修持光一元。
  晓行夜住,渴饮饥餐,不觉的春尽夏残,又是秋光天气。
  一日,天色已晚。
  唐僧勒马道:
  “徒弟,
  今宵何处安身也?”行者道:
  “师父,
  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。”
  三藏道:
  “在家人怎么?出家人怎么?”行者道:
  “在家人,
  这时候温床暖被怀中抱子,脚后蹬妻,自自在在睡觉;我等出家人,那里能够!便是要带月披星餐风宿水,有路且行,无路方住。
  ”八戒道:
  “哥哥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
  如今路多峻,我挑着重担,着实难走,须要寻个去处,好眠一觉养养精神,明日方好捱担;不然,却不累倒我也?”行者道:
  “趁月光再走一程,
  到有人家之所再住。”
  师徒们没奈何,只得相随行者往前。
  又行不多时,只听得滔滔浪响。
  八戒道:
  “罢了!来到尽头路了!”沙僧道:
  “是一股水挡住也。”
  唐僧道:
  “却怎生得渡?”八戒道:
  “等我试之,
  看深浅何如。
  ”三藏道:
  “悟能,你休乱谈。
  水之浅深,
  如何试得?”八戒道:
  “寻一个鹅卵石,
  抛在当中。
  若是溅起水泡来,是浅;若是骨都都下有声,是深。
  ”行者道:
  “你去试试看。”
  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,望水中抛去,
  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沉下水底。
  他道:
  “深,深,
  深!去不得!”唐僧道:
  “你虽试得深浅,
  却不知有多少宽阔。
  ”八戒道:
  “这个却不知,不知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等我看看。”
  好大圣,纵筋斗云,跳在空中,定睛观看,
  但见那:
 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。
  灵派吞华岳,长流贯百川。
  千层汹浪滚,万叠峻波颠。
  岸口无渔火,沙头有鹭眠。
  茫然浑似海,一望更无边。
  急收云头,
  按落河边道:
  “师父,宽哩!宽哩!去不得!老孙火眼金睛,白日里常看千里凶吉晓得是。
  夜里也还看三五百里。
  如今通看不见边岸,怎定得宽阔之数?”
  三藏大惊,
  口不能言
  声音哽咽道:
  “徒弟啊,
  似这等怎了?”沙僧道:
  “师父莫哭。
  你看那水边立的,
  可不是个人么?”行者道:
  “想是扳罾的渔人,
  等我问他去来。”
  拿了铁棒,两三步,跑到面前看处,呀!不是人,是一面石碑。
  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,下边两行,有十个小字。
  三个大字,乃“通天河”。
  十个小字,乃“径过八百里,亘古少人行。”
  行者叫:
  “师父,你来看看。”
  三藏看见,
  滴泪道:
  “徒弟呀,我当年别了长安,
  只说西天易走;那知道妖魔阻隔
  山水迢遥!”
  八戒道:
  “师父,
  你且听是那里鼓钹声音?想是做斋的人家。
  我们且去赶些斋饭吃,问个渡口寻船,明日过去罢。”
  三藏马上听得,果然有鼓钹之声。
  “却不是道家乐器,足是我僧家举事。
  我等去来。”
  行者在前引马,一行闻响而来。
  那里有甚正路,没高没低,漫过沙滩,望见一簇人家住处,约摸有四五百家却也都住得好。
  但见:
  倚山通路,傍岸临溪。
  处处柴扉掩,家家竹院关。
  沙头宿鹭梦魂清,柳外啼鹃喉舌冷。
  短笛无声,寒砧不韵。
  红蓼枝摇月,黄芦叶斗风。
  陌头村犬吠疏篱,渡口老渔眠钓艇。
  灯火稀,人烟静,半空皎月如悬镜。
  忽闻一阵白香,却是西风隔岸送。
  三藏下马,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,门外竖一首幢幡,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。
  三藏道:
  “悟空,此处比那山凹河边,却是不同。
  在人间屋檐下,可以遮得冷露,放心稳睡。
  你都莫来,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。
  若肯留我,我就招呼汝等;假若不留,你却休要撒泼。
  汝等脸嘴丑陋,只恐唬了人,闯出祸来,却倒无住处矣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说得有理。
  请师父先去,我们在此守待。”
  那长老才摘了斗笠,光着头,抖抖褊衫,
  拖着锡杖径来到人家门外。
  见那门半开半掩,三藏不敢擅入。
  聊站片时,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,项下挂着数珠,口念阿弥陀佛径自来关门,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:
  “老施主,
  贫僧问讯了。
  ”那老者还礼道:
  “你这和尚,却来迟了。”
  三藏道:
  “怎么说?”老者道:
  “来迟无物了。
  早来啊,我舍下斋僧,尽饱吃饭,熟米三升,
  白布一段铜钱十文。
  你怎么这时才来?”三藏躬身道:
  “老施主,
  贫僧不是赶斋的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既不赶斋,
  来此何干?”三藏道:
  “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。
  今到贵处,天色已晚。
  听得府上鼓钹之声,特来告借一宿,天明就行也。”
  那老者摇手道:
  “和尚,出家人休打诳语。
  东土大唐,到我这里,有五万四千里路。
  你这等单身,
  如何来得?”三藏道:
  “老施主见得最是。
  但我还有三个小徒,逢山开路,遇水叠桥,保护贫僧,方得到此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既有徒弟,
  何不同来?”教:
  “请,
  请我舍下有处安歇。”
  三藏回头,叫声“徒弟,这里来。”
  那行者本来性急,八戒生来粗鲁,沙僧却也莽撞,三个人听得师父招呼牵着马,挑着担,不问好歹,一阵风闯将进去。
  那老者看见,唬得跌倒在地,
  口里只说是“妖怪来了!妖怪来了!”三藏搀起道:
  “施主莫怕。
  不是妖怪,是我徒弟。”
  老者战兢兢道:
  “这般好俊师父,
  怎么寻这样丑徒弟!”三藏道:
  “虽然相貌不终,
  却倒会降龙伏虎捉怪擒妖。”
  老者似信不信的,扶着唐僧慢走。
  却说那三个凶顽,闯入厅房上,拴了马,
  丢下行李。
  那厅中原有几个和尚念经。
  八戒掬着长嘴,
  喝道:
  “那和尚,念的是甚么经?”那些和尚,
  听见问了一声
  忽然抬头:
  观看外来人,
  嘴长耳朵大身粗背膊宽,声响如雷咋。
  行者与沙僧,容貌更丑陋。
  厅堂几众僧,无人不害怕。
  黎还念经,班首教行罢。
  难顾磬和铃,佛像且丢下。
  一齐吹息灯,惊散光乍乍。
  跌跌与爬爬,门槛何曾跨!你头撞我头,似倒葫芦架。
  清清好道场,翻成大笑话。
  这兄弟三人,见那些人跌跌爬爬,鼓着掌哈哈大笑。
  那些僧越加悚惧,磕头撞脑,各顾性命,通跑净了。
  三藏搀那老者,走上厅堂,灯火全无,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。
  唐僧骂道:
  “这泼物,十分不善!我朝朝教诲,
  日日叮咛
  古人云:
  ‘不教而善,非圣而何!教而后善,
  非贤而何!教亦不善非愚而何!’汝等这般撒泼,诚为至下至愚之类!走进门不知高低唬倒了老施主,惊散了念经僧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,却不是堕罪与我?”说得他们不敢回言。
  那老者方信是他徒弟,
  急回头作礼道:
  “老爷,
  没大事没大事,才然关了灯,散了花,佛事将收也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既是了帐,摆出满散的斋来,
  我们吃了睡觉。
  ”老者叫:
  “掌灯来!掌灯来!”家里人听得,
  大惊小怪道:
  “厅上念经有许多香烛,如何又教掌灯?”几个僮仆出来看时,这个黑洞洞的即便点火把灯笼,一拥而至。
  忽抬头见八戒、沙僧,慌得丢了火把,急抽身关了中门。
  往里嚷道:
  “妖怪来了!妖怪来了!”行者拿起火把,
  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,请唐僧坐在上面。
  他兄弟们坐在两旁。
  那老者坐在前面。
  正叙坐间,只听得里面门开处,又走出一个老者,拄着拐杖道:
  “是甚么邪魔,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?”前面坐的老者,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:
  “哥哥莫嚷不是邪魔,
  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。
  徒弟们相貌虽凶,果然是山恶人善。”
  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,与他四位行礼。
  礼毕,也坐了面前,
  叫:
  “看茶来。
  排斋。”
  连叫数声,几个僮仆,战战兢兢,不敢拢帐。
  八戒忍不住问道:
  “老者,你这盛价,
  两边走怎的?”老者道:
  “教他们捧斋来侍奉老爷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几个人伏侍?”老者道:
  “八个人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这八个人伏侍那个?”老者道:
  “伏侍你四位。
  ”八戒道:
  “那白面师父,只消一个人;毛脸雷公嘴的,
  只消两个人;那晦气脸的要八个人;我得二十个人伏侍方够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这等说,想是你的食肠大些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也将就看得过。
  ”老者道:
  “有人,有人。”
  七大八小,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。
  那和尚与老者,一问一答的讲话,众人方才不怕。
  却将上面排了一张桌,请唐僧上坐;两边摆了三张桌,请他三位坐;前面一张桌坐了二位老者。
  先排上素果品菜蔬,然后是面饭、米饭、闲食、粉汤,排得齐齐整整。
  唐长老举起箸来,先念一卷《启斋经》。
  那呆子一则有些急吞,二来有些饿了,那里等唐僧经完,拿过红漆木碗来把一碗白米饭,扑的丢下口去,就了了。
  旁边小的道:
  “这位老爷忒没算计,不笼馒头,
  怎的把饭笼了
  却不污了衣服?”八戒笑道:
  “不曾笼,
  吃了。”
  小的道:
  “你不曾举口,
  怎么就吃了?”八戒道:
  “儿子们便说谎!分明吃了;不信,
  再吃与你看。”
  那小的们,又端了碗,盛一碗递与八戒。
  呆子幌一幌,又丢下口去就了了。
  众僮仆见了道:
  “爷爷呀!你是‘磨砖砌的喉咙,
  着实又光又溜!’”那唐僧一卷经还未完他已五六碗过手了。
  然后却才同举箸,一齐吃斋。
  呆子不论米饭面饭,果品闲食,只情一捞乱,口里还嚷:
  “添饭添饭!”渐渐不见来了。
  行者叫道:
  “贤弟,少吃些罢。
  也强似在山凹里忍饿,将就够得半饱也好了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嘴脸!常言道:
  ‘斋僧不饱,
  不如活埋’哩。
  ”行者教:
  “收了家火,
  莫睬他!”二老者躬身道:
  “不瞒老爷说。
  白日里倒也不怕,似这大肚子长老,也斋得起百十众;只是晚了,收了残斋只蒸得一石面饭、五斗米饭与几桌素食,要请几个亲邻与众僧们散福;不期你列位来唬得众僧跑了,连亲邻也不曾敢请尽数都供奉了列位。
  如不饱,再教蒸去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再蒸去,再蒸去!”
  话毕,
  收了家火桌席。
  三藏拱身,谢了斋供。
  才问:
  “老施主,
  高姓?”老者道:
  “姓陈。
  ”三藏合掌道:
  “这是我贫僧华宗了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老爷也姓陈?”三藏道:
  “是,
  俗家也姓陈。
  请问适才做的甚么斋事?”八戒笑道:
  “师父问他怎的!岂不知道?必然是‘青斋’、‘平安斋’、‘了场斋’罢了。
  ”老者道:
  “不是,不是。”
  三藏又问:
  “端的为何?”老者道:
  “是一场‘预修亡斋’。”
  八戒笑得打跌道:
  “公公忒没眼力!我们是扯谎架桥,
  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!和尚家岂不知斋事?只有个‘预修寄库斋’、‘预修填还斋’,那里有个‘预修亡斋’的?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?”
  行者闻言
  暗喜道:
  “这呆子乖了些也。
  老公公,你是错说了。
  怎么叫做‘预修亡斋’?”那二位欠身道:
  “你等取经,
  怎么不走正路
  却到我这里来?”行者道:
  “走的是正路,
  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;因闻鼓钹之声,特来造府借宿。
  ”老者道:
  “你们到水边,
  可曾见些甚么?”行者道:
  “止见一面石碑,
  上书‘通天河’三字下书‘径过八百里,亘古少人行’十字,再无别物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再往上岸走走,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,
  有一座灵感大王庙
  你不曾见?”行者道:
  “未见。
  请公公说说,
  何为灵感?”那两个老者一齐垂泪道:
  “老爷啊!那大王:
  感应一方兴庙宇,
  威灵千里黎民。
  年年庄上施甘露,岁岁村中落庆云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施甘雨,落庆云,也是好意思,
  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何也?”那老者跌脚捶胸,
  哏了一声道:
  “老爷啊!虽则恩多还有怨
  纵然慈惠却伤人。
  只因要吃童男女,不是昭彰正直神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要吃童男女么?”老者道:
  “正是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想必轮到你家了?”老者道:
  “今年正到舍下。
  我们这里,有百家人家居住。
  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,唤做陈家庄。
  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,要一个童男,一个童女,猪羊牲醴供献他。
  他一顿吃了,保我们风调雨顺;若不祭赛,就来降祸生灾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你府上几位令郎?”老者捶胸道:
  “可怜!可怜!说甚么令郎,
  羞杀我等!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。
  老拙叫做陈澄。
  我今年六十三岁,他今年五十八岁,儿女上都艰难。
  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,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,
  没奈何寻下一房,生得一女。
  今年才交八岁,取名唤做一秤金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好贵名!怎么叫做一秤金?”老者道:
  “我因儿女艰难,
  修桥补路建寺立塔,布施斋僧,有一本帐目,
  那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;到生女之年,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。
  三十斤为一秤,所以唤做一秤金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那个的儿子么?”老者道:
  “舍弟有个儿子,
  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,取名唤做陈关保。”
  行者问:
  “何取此名?”老者道:
  “家下供养关圣爷爷,
  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。
  我兄弟二人,年岁百二,止得这两个人种,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,所以不敢不献。
  故此父子之情,难割难舍,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。
  故曰‘预修亡斋’者,此也。”
  三藏闻言,
  止不住腮边泪下道:
  “这正是古人云:
  ‘黄梅不落青梅落,
  老天偏害没儿人。
  ’”行者笑道:
  “等我再问他。
  老公公,
  你府上有多大家当?”二老道:
  “颇有些儿,
  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,草场有八九十处;水黄牛有二三百头,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。
  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,穿不了的衣服。
  家财产业,也尽得数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你这等家业,也亏你省将起来的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怎见我省?”行者道:
  “既有这家私,
  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?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;拚了一百两银子,可买一个童女。
  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,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,却不是好?”二老滴泪道:
  “老爷!你不知道。
  那大王甚是灵感,常来我们人家行走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他来行走,
  你们看见他是甚么嘴脸?有几多长短?”二老道:
  “不见其形,
  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,即忙满斗焚香,老少望风下拜。
  他把我们这人家,匙大碗小之事,他都知道。
  老幼生时年月,他都记得。
  只要亲生儿女,他方受用。
  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,就是几千万两,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。
  ”
  行者道:
  “原来这等。
  也罢,也罢,你且抱你令郎出来,我看看。”
  那陈清急入里面,将关保儿抱出厅上,放在灯前。
  小孩儿那知死活,笼着两袖果子,跳跳舞舞的,吃着耍子。
  行者见了,默默念声咒语,摇身一变,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。
  两个孩儿,搀着手,在灯前跳舞,
  唬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唐僧道:
  “老爷,
  不当人子!不当人子!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,叫他一声齐应齐走!却折了我们年寿!请现本相,请现本相!”行者把脸抹了一把现了本相。
  那老者跪在面前道:
  “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。”
  行者笑道:
  “可像你儿子么?”老者道:
  “像,
  像像!果然一般嘴脸、一般声音、一般衣服、一般长短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你还没细看哩。
  取秤来称称,可与他一般轻重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是,是,是;是一般重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似这等可祭赛得过么?”老者道:
  “忒好,
  忒好!祭得过了!”
  行者道:
  “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
  留下你家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也。”
  那陈清跪地磕头道:
  “老爷果若慈悲替得,
  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。
  ”行者道:
  “就不谢谢老孙?”老者道:
  “你已替祭,
  没了你也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怎的得没了?”老者道:
  “那大王吃了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他敢吃我?”老者道:
  “不吃你,
  好道嫌腥。
  ”行者笑道:
  “任从天命。
  吃了我,是我的命短;不吃,是我的造化。
  我与你祭赛去。”
  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,又允送银五百两;惟陈澄也不磕头,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。
  行者知之,
  上前扯住道:
  “老大,你这不允我,
  不谢我
  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?”陈澄才跪下道:
  “是,
  舍不得。
  敢蒙老爷盛情,救替了我侄子也够了。
  但只是老拙无儿,止此一女,就是我死之后,
  他也哭得痛切
  怎么舍得!”
  行者道:
  “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,
  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,教他变作你的女儿,我兄弟同去祭赛。
  索性行个阴骘,救你两个儿女性命,如何?”那八戒听得此言,心中大惊道:
  “哥哥,你要弄精神,不管我死活,
  就要攀扯我。
  ”行者道:
  “贤弟,
  常言道:
  ‘鸡儿不吃无工之食。
  ’你我进门,感承盛斋,你还嚷吃不饱哩,
  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?”八戒道:
  “哥啊,
  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哩。”
  行者道:
  “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,
  怎么不会?”唐僧叫:
  “悟能,
  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。
  常言‘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
  ’一则感谢厚情,二来当积阴德。
  况凉夜无事,你兄弟耍耍去来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你看师父说的话!我只会变山,
  变树变石头,变癞象,变水牛,变大胖汉还可;若变小女儿,有几分难哩。
  ”行者道:
  “老大莫信他,抱出你令爱来看。”
  那陈澄急入里边,抱将一秤金孩儿,到了厅上。
  一家子,妻妾大小,不分老幼内外,都出来磕头礼拜,只请救孩儿性命。
  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;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丝袄,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;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;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丝鞋;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;也袖着果子吃哩。
  行者道:
  “八戒,这就是女孩儿。
  你快变的像他,我们祭赛去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哥呀,似这般小巧俊秀,
  怎变?”行者叫:
  “快些!莫讨打!”八戒慌了道:
  “哥哥不要打,
  等我变了看。”
  这呆子念动咒语,把头摇了几摇,叫“变!”真个变过头来,就也像女孩儿面目只是肚子胖大,郎伉不像。
  行者笑道:
  “再变变!”八戒道:
  “凭你打了罢!变不过来,
  奈何?”行者道:
  “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?弄的这等不男不女,却怎生是好?你可布起罡来。”
  他就吹他一口仙气,果然即时把身子变过,
  与那孩儿一般。
  便教:
  “二位老者,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,
  不要错了。
  一会家,我兄弟躲懒讨乖,走进去,转难识认。
  你将好果子与他吃,不可教他哭叫;恐大王一时知觉,走了风讯。
  等我两人耍子去也!”
  好大圣,吩咐沙僧保护唐僧,
  他变作陈关保八戒变作一秤金。
  二人俱停当了,
  却问:
  “怎么供献?还是捆了去,
  是绑了去?蒸熟了去
  是剁碎了去?”八戒道:
  “哥哥,
  莫要弄我。
  我没这个手段。”
  老者道:
  “不敢,不敢!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,
  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,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,把你们抬上庙去。
  ”行者道:
  “好,好,好!拿盘子出来,
  我们试试。”
  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。
  行者与八戒坐上,四个后生,抬起两张桌子,
  往天井里走走儿又抬回放在堂上。
  行者欢喜道:
  “八戒,像这般子走走耍耍,
  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若是抬了去,还抬回来,两头抬到天明,
  我也不怕;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哩,
  这个却不是耍子!”行者道:
  “你只看着我。
  着吃我时,你就走了罢。”
  八戒道:
  “知他怎么吃哩?如先吃童男,
  我便好跑;如先吃童女
  我却如何?”老者道:
  “常年祭赛时,
  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,或在供桌底下,看见他先吃童男,后吃童女。
  ”八戒道:
  “造化,造化!”兄弟正然谈论,
  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,同庄众人打开前门,叫:
  “抬出童男童女来!”这老者哭哭啼啼
  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将出去。
  端的不知性命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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